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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在變老。以前燈下伏案,即使深夜零點我也文思泉涌,甚至聽得見腦子運轉的愜意聲響。而現在,不到晚上10點半,它就運轉不靈了,如當年在鄉下推的石碾一樣沉重。
不過還好,上天畢竟沒把我一下子推進老年這道門,而是在門前留了一道尚可徘徊的隔離帶。我仍在講課,還時不時東南西北登臺演講。如果頭天晚上睡個好覺,加上臺下無數雙熱切的眼睛、無數張真誠的笑臉正對著自己,我就精神百倍、容光煥發,全然不知老之已至。我想,我未必多么熱愛演講本身,而是在用演講抗拒衰老。
在北京演講時,我刻意提到老,倚老賣老:“都說村上春樹的文學主題是孤獨,其實世界上最孤獨、最最孤獨的,莫過于一個老男人深更半夜獨自躲在衛生間里對著鏡子染頭發……”臺下頓時響起爽朗的笑聲。年輕人在笑聲中記住和領悟孤獨,我在笑聲中把玩孤獨,稀釋孤獨,流放孤獨。更重要的是,在笑聲中我忘記了衰老。
真正讓我從不老夢中醒來的是電話鈴聲。聽筒中傳來老同學急切的聲音:“老林啊老林,養老金可要并軌了呀!我們這兒1700多個教授差不多有400個提前退休拿養老金去了。你是將革命進行到底,還是馬上撂挑子趕在并軌前告老還鄉?”
這個“老”還能抗拒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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